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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篇外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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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終於死了。

死在了姒雪面前,死在水悠揚的手下。

我一直一直以為,我可以為姒雪出生入死,我曾無數次幻想著成為姒雪的守護神,可以用我的雙臂為姒雪劃定一方天空,在這個天空裏姒雪是自由的,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,她便可以幸福,而我,也可以在看著她的目光裏幸福。

不,我甚至不需要她愛我,只要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,或是坐在那裏,就可以。她不知道,在日月魔宮的四年,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,後來在沒有她的時間裏,我總是想著她那時的眼神來度過漫長的日夜。

我的幸福是如此簡單,而需要是那麽強烈。

愛便如死。

在很小的時候,我的天賦便比我的哥哥明珂高很多。可是我的眼角眉尖常常縈繞著一種叫憂郁的冰珠,我並不願意被別人知道,於是冰珠一出現我就用掌刀化去,可是還是有一次被父王看到了。

我聽見父王的長嘆:這孩子天賦異常,骨子裏卻如此癡惘於情意,也是天意罷。

那時我並不明白父王說的是什麽。只是後來父王不再教我兵法戰略,只是指點我詩書琴劍,於此同時,父王對明珂的要求卻嚴厲了起來。

後來,明珂變成了野心家,而父王,對此很滿意。

父王不再管我。

我開始時怨恨非常,後來讀多了書,便也了然,我常常想,若是要我做哥哥那樣的人,我恐怕也不能勝任的。

只是我的心一直一直空著。

直到我看到了姒雪。

那時候我們都很小,我比她大了六百九十歲,卻處於各自人生的童年,只是那時候,我已經擁有了笑傲三界的法力,並有了英俊的容顏。

只是我一直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小孩,我早在三百歲時就遍閱經史,通覽古今,我從來都以成人的思維要求自己。縱然別人不以為然我也不辯駁,我也不在意。

我只是不與人爭辯而已。

我甚至以為若是我願意,我隨時可以取代哥哥成為日月魔宮的宮主,我沒有那樣做只是我超脫了權力的羈絆。

那時,我是如此驕傲。

卻如此孤獨。

在第一次看到姒雪的時候,那時她剛從公子羽的喉中落下來。

我帶領日月魔宮的隊伍剛剛趕到,於是在半空中將她接住,抱她在懷裏。

她是那麽嬌弱,胖嘟嘟的嬰兒肥都還沒有消去。

她兩泓清潭般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我,我知道那眼神裏意味著什麽,國破家亡的公主,縱然任人宰割,還是保持著巨大的冷靜,冷靜背後縱然是惶恐萬分亦不願讓別人知曉。

最讓我吃驚的是她的稚嫩的眼神背後的蒼涼與隱忍,生生被我撞見。

與我一樣地驕傲、孤獨。

可是她又是如此微弱,我不是沒有見過美人,我知道在世人眼裏,水悠揚比她完美多了,比她優雅,比她聰慧。

可是我一直無法愛水悠揚,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水悠揚身上少了什麽。

見到姒雪之後我知道了,水悠揚表面柔和可親內心卻好強,她一直都在辛苦地練功以顯示自己是多麽才貌雙絕。

可是姒雪不,她只在自己心裏劃了一個圈圈,卻從來不會想著要比男子更高明。

她只守著自己的心自娛自樂,不管世上繁華輪換,更不與誰爭奪什麽。

這符合我的理想。

我抱著她,愛不釋手。

我是如此愛不釋手呵。

我想,這是上天賜予我的禮物嗎?偉大的上蒼讓我孤獨了那麽多年就是為了等她的一個眼神嗎?

那一刻我如此幸福。

可是後來我發現她不愛我。

後來我用最強大的讀心術潛入她的夢中,知道她愛的人是岑刀。

我還有一個更為驚人的發現:她身上沒有攜帶著如意寶典,如意寶典是修羅神攻滅荊蕪帝國,也是父王帶我去救姒雪的主要原因,她也不是玉帝的女兒,確切地說,她什麽也不是,不是人,不是神,不是魔,不是妖,不是靈,只是一塊玉,如意寶典被刻於玉上,這塊玉被玉帝帶到人間,玉帝為掩人耳目不惜耗盡自己的法力將玉鍛煉通靈,並將如意寶典化成她的血液,這讓她可以不生不滅,本身卻剔透通靈,存儲不了任何法力。

一個玉化作的精靈,既不能愛人,亦不能被愛,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將死去,這是玉帝為了保護如意寶典在玉通靈時下的咒符。

玉帝竟是寧死也要將如意寶典毀掉,他對將他從帝座上趕走的三界生靈的恨意是如此劇烈。

我看得心驚膽戰,從雪的夢中出來,猶自魂不附體。

她不能愛人,別人也不能愛她,所有她愛的人或愛她的人都將死去。

我震驚於玉帝的恨,更因她的未來的命運難過。

玉帝這樣報覆三界內趕走他的人,固然沒錯,可是雪,這個在月光下睡得如此沈酣的女孩,又做錯了什麽呢?

我想了很久,決定將這件事作為秘密永遠藏在心底。

我決定把姒雪留在日月魔宮,我決定從她身上學會如意寶典上的神功,這樣我便可以天下無敵,便可以用我的神功保護她。

就算為她死了,那我也應該是開心的吧,否則活著又能臬怎樣呢?

她愛過岑刀,岑刀也為他死了,這也總算是應了玉帝的讖語,那以後除了我,便不會有別人因此遭殃了吧。

後來我便騙她說給她長生而換了她一半的血液,練成了舉世無雙的如意寶典,練在的瞬間我想,我不會後悔,我怎能後悔?

可是我卻在功成之日陷入昏睡。

醒來後我發現姒雪走了,而明珂和如花夫人、水悠揚都學會了如意寶典神功的一二成。

我知道那是在我昏迷的時候明珂從我身上又獲得了如意神功。我知道他為什麽不直接從姒雪身上學得,因為那樣可能為被玉帝的咒語傷害。明珂從來便是既要得到又要萬無一失的。

我不怨恨,我躺在床上想著姒雪一個會到哪裏去呢?她在宮時一直在我的呵護下生活,現在她一個人會發生什麽呢?她的功力其實很低很低,她的身體是儲存不了功力的,我傳給她的功力只有我在她身邊不斷傳輸給她才能保持,而這也是練如意寶典的唯一辦法,當然這些明珂並不知道。

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找到她。

可是,心底卻有一種絕望慢慢升起,我縱然練成了如意神功,又怎麽樣?我在剛練成的時候就失去了她。

這是宿命的征兆嗎?

我不理會明珂和如花夫人的挽留,決意出去找雪,是的,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,總有一天,我會為她而死,而我,沒有絲毫猶豫。

可是,我一直一直擔心的卻一直一直都在上演。

姒雪看到了桓痕,他們成了好朋友,這些發生在我在日月魔宮昏迷的歲月裏;

我以為我從此可以橫行三界無人能敵,所以我帶著雪直接去找修羅神,可是木行林都能在我面前將雪帶走。後來我知道如意寶典可能並不是三界最可怕的武功;

我與明珂,如花夫人和水悠揚、時序四使七個人聯手去暗算修羅神,居然讓他在我眼 前將雪再次擄走;

我於是日夜苦練如意大法,終於參破最後的關口,於是單獨去救姒雪,卻不想姒雪已被修羅神感化,並不再恨修羅神了,更令我心驚的是修羅神可能便是岑刀,可是我殺不了他。我重新回到了姒雪身邊,可是我們已分別太久,姒雪再也不是以前的姒雪了,她的眼裏多了幾分絕望的恬淡,這是在日月魔宮裏從來沒有過的。

可是,我還是以前的我嗎?

從修羅地府出來,姒雪的臉上不再有笑容,她躲在碧荊山上三百年。

三百年裏她一直在等待什麽,我不知道她在等什麽,可是我知道她等的不是我。我一直在想,我們能回到從前嗎?能嗎?

我想,就是不能,我總算還是能一直看著她,這不是我一直所要的嗎?

可是當桓痕出現的時候,我知道我連這樣最簡單的要求也算多餘。

在雪讓我離開她和桓痕的時候我終於絕望。

原來天下,最難的不是生,不是死,而是愛。

我萬念俱灰。

我想,愛上如意寶典的人都要死,果然是不錯,只是我死了以後,會有人像我這樣一直照顧雪嗎?那個桓痕愛的是水悠揚,可是我能怎麽樣呢?

我仿徨不措的時候我發現修羅神大舉進攻日月魔宮。

我突然有一種預感,這次修羅神東山再起,可能便是我的死期。

既然不能愛她,那我便死了罷。

三界中流行著關於輪回的很多說法,可是每一種都似是而非。我不知道在死去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,那裏會有一雙同樣吸引我的眸子嗎,或者,那裏會有另一個姒雪嗎?那裏的姒雪會愛我嗎?我不知道,可是至少我應該去試一下。

我決定死在水悠揚的手裏。

水悠揚用她的一生來愛我,如我用一生去愛姒雪一樣,我們的愛都充滿了絕望。

我知道無望地愛一個人是多麽難過。

我不想讓水悠揚也這麽生死都無法超脫,於是我用自己的死送了她一份禮物。

在她的槍穿過我的身體的時候,我看到水悠揚的眼中充滿恐懼,可是我向她笑,她也便笑了。是的,我寧願死在她的手上而不是姒雪手上,這會讓她以為她在我心裏的地位是如此重要的,也許我一直都在愛她。

我用自己的死讓她永生永世記住我。

沒有記憶的人是可憐的。

臥在水悠揚的避彎裏,我知道我可以安心地走開。

可是,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姒雪一眼。

她的表情強作鎮定,眼裏有恐懼,卻又隱忍,很虛弱地站在那裏。

我開始產生幻覺,我仿佛回到了七百年以前,第一次看到姒雪,她便是如此簡單卻豐富的眼神,那樣第一眼就讓我決定用一生去愛的眼神呵。

姒雪的眼神越來越近,我的意識越來越遠,我知道,我終於可以解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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